他打开灯，从支架上拿起手机，走到画前，好让孟冰雨可以看得更清楚。

那幅乘载着黎明曙光的画被小心翼翼裱框挂起，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孟冰雨来不及画完的地方，已经被画完了。不仅画完了，现在站在yan台上的人，不再只有姜炎溪一个。

孟冰雨在萤幕後摀住嘴，生怕自己哭出声。

原本画里姜炎溪身上的黑衣被重新涂改，yan台上两个小小的人穿着的是国中运动服，顶着当时还土里土气的发型，并肩望向远方。

姜炎溪歪头望着画作，满意地挑起一边唇角，「如何？虽然我画人像没有风景这麽擅长，不过还是可以一眼认出是谁吧。」

孟冰雨说不出话来，轻哼一声当作答案。

姜炎溪只有半张脸出现在镜头里，神情难得平静温和，「如果要我选人生最讨厌的时期，我大概会选国一的时候。当时我爸酒瘾状况最严重，我完全无力还手，在学校又是那种谁也不理我的情形。」

他的视线从画上转回来，忽然往前凑近镜头，「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就是所谓黎明前的黑暗，因为国二的时候，你出现了。」

那张俊脸几乎占满电脑萤幕，杀伤力也随着距离拉近而放大，他眼神直gg盯着镜头，深邃的墨se彷佛要搅起风暴，把孟冰雨吞噬下去。

孟冰雨差点都忘了要哭，只能呆呆地回望。

姜炎溪促狭地眯起眼，像是能瞧见她的反应般，「你对这招没反应啊，换作是我的粉丝们，现在肯定要在萤幕另一端尖叫了。」

孟冰雨心跳已经乱得一蹋糊涂，这句话打破短暂的暧昧氛围，她破涕而笑，擦乾净脸上的泪水，「你还是这麽自恋。」

他们看似都走过国中的黑夜，走出什麽也无能为力的年纪，迎来温柔的曙光了。

但是曙光不会永远在，威胁仍隐隐四伏。孟冰雨看着姜炎溪坐回位子，也许是刚刚的黎明画作给了她些许勇气，她轻轻张口，「姜炎溪，今天柯慕谦问我要不要和他交往。」

姜炎溪神情一凝，方才还停留在唇边的笑意迅速淡去，「你没有答应吧？」

孟冰雨有些讶异他先假设她没有答应，「没有，不过──」

那一端的敲门声打断交谈，姜炎溪警觉地对她使个眼se，飞快把手机向下倒扣，孟冰雨的手机画面骤然一黑，而後听见他走去应门，「队长？」

「经纪人哥刚刚换了一批新零食，我记得你很ai这种小饼乾，先拿来给你，免得那群小饿鬼很快就吃完。」

「谢了，我很ai吃这个没错。」

原本只是十分日常的对话，可队长迟迟没有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又再次张口：「对了，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气氛突然凝结。

孟冰雨从手机中听到姜炎溪声音非常镇定，「一个朋友而已，不好意思，吵到你们了吗？」

「没有，不是音量的问题。」队长话音一顿，放得更和缓，「其实，我有注意到你这阵子看手机讯息的频率跟反应都很不一样。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要就可以控制，但如果你谈恋ai了，至少要先让我知道。」

频率和反应都很不一样？孟冰雨呼x1一滞，微渺希望如小小的芽尖探出经年冻土，颤巍巍朝太yan的方向伸展了一寸。

「如果是真的，你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你应该知道，在这种时候谈恋ai对奇蹟来说是多大的危险。我们好不容易重新爬到现在万众瞩目的位置……我们四个都有责任守护这份荣耀。更别说公司主要的营收来源是我们，我们如果出了什麽事情，影响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全公司的生计。」

现实如凛冽北风，刹那间就把小苗拦腰折落。

冷意从脊柱後端一寸寸咬噬向上，孟冰雨忽然惊觉自己想要对姜炎溪表明心迹的想法有多愚蠢。她一直想要为他守护的奇蹟，怎麽可以因为她的一己私yu落入任何风险之中？

她不能。

「我知道。」

「知道也要做到才行，我给你一点时间整理自己的想法，可是你还是要让我清楚你现在处於什麽状况。」

「我会把奇蹟放在取义的标题，或者乾脆直接卖给韩国媒t说我要指控他霸凌，你敢不敢跟我打赌，当红男团奇蹟的门面，可以多快变成过街老鼠？」

孟冰雨不敢相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以一个外人的角度，即使不能百分之百肯定这状况是否为霸凌，那些暴力举动和冒出的粗话，都是货真价实存在的行为，而那绝对不是一个偶像可以被容忍出现的言行。

更别说韩国网友对於霸凌的态度，哪怕只是谣言，容忍度都很低。

「为什麽？」她麻木地张口，「为什麽姜炎溪会打他的同学？」

孙霏霏自然不会回答她，闲适地歪头凝视，「我就知道看到影片後，你肯定会乖乖的。好了，别废话，你现在立刻把手机给我，让我把姜炎溪所有联络方式封锁。下一次姜炎溪回来时，我要你当着我的面，告诉她你和柯慕谦在一起了。你做到这些，姜炎溪就会好好的，什麽事情都不会有。」

孟冰雨猛然打开所有门锁，用力推开门，一把抓住孙霏霏的领口，「你明明ai他，为什麽还要这样对他？」

孙霏霏边笑边推开孟冰雨，孟冰雨锲而不舍又扑上去。

来回几次後，孙霏霏终於不耐烦了，任由孟冰雨抓着自己领口，定睛看向她。

「ai他？对，我b世界上任何人都还要ai他。我们两三岁时就在一起长大，我把他当作我唯一的哥哥，愿意和他分享任何东西。後来我被领养，我一直在等，等我们都长大後，我就要回到他身边。我和他约好，他要成为所有人都能仰望的光，这麽一来我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看见他。本来一切都像我想的那样，他答应我高中会读艺校……偏偏国二时，他遇到了你。」孙霏霏越讲越激动，一把掰开孟冰雨的手，似哭似笑地反手掐住她，「你凭什麽x1引他的注意力？就凭你没妈妈又穷得要si？我最恨你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高中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我可以每天看到他，而你只能在每天放学後，被我们当成玩具一样耍得团团转。我一边恨你老是待在他身边，一边恨姜炎溪从来没有察觉我有多不开心。我一天一天和你们耗，高三时我知道你们渐渐没有那麽多来往，所以我和他告白了。但是姜炎溪对我说，他只把我当小妹妹来看，从来没有要和我在一起的想法。他说，他心里有人了。」

孙霏霏那句话像刺目的电光一闪而过，眩得孟冰雨倏忽间忘了呼x1。

孙霏霏咬牙切齿，一字一字说出口：「那个人，就是你。」

怎麽可能？孟冰雨犹在震惊中，麻木地任由孙霏霏越掐越紧，即使崩溃着，那张脸蛋仍是我见犹怜的娇美。

「我质问他为什麽不跟你坦白，他说他马上就要去韩国，不能在那种时候不负责任地跟你告白。你听，姜炎溪他多贴心啊！我不甘心，特别不甘心，他为什麽喜欢的是你？我真的不懂，你们相遇的时候不过就是什麽都不懂的国中生，不过就是相处了区区两年，凭什麽可以这麽喜欢彼此？因为有你，他从不肯好好看我，明明我b你漂亮、b你有钱、b你还更ai他！你会为了区区一百万放弃他，但我不会，我会愿意用我的所有去换他！」

走廊的灯又高又远，晕h的光照下来，陈年旧事在脑中悠悠旋转，孟冰雨被掐得喘不过气，只觉得整片斑驳的天花板都在旋转。

姜炎溪居然喜欢她，喜欢这麽平凡、懦弱的她。

她从不敢表露心意、觉得他好遥远的那个男孩子，原来在岁月里默默等候了好久好久。

孙霏霏的指控像一把糖裹着玻璃碎渣直直撒在她心上，又甜又痛，搅烂了孟冰雨薄弱的信心。

她说得没错，若要拿牺牲了什麽来b较衡量，她确实没有孙霏霏那样ai姜炎溪。

可是，毫不顾虑对方的ai，真的是ai吗？

「高中时我发现你居然可能成为他不去韩国的原因，我气疯了，我知道只要你在，他就不能完全放心去追他的梦想，所以我花了一百万帮他处理了你。但你看看他是怎麽对我的？他一次一次推开我，反而不推开一点用都没有的你！连我们共同的妈妈过世，他还是满眼都只有你，没有我。既然如此，如果你们要在一起，我就要把我曾经付出的ai都收回来，这很合理！」

孙霏霏一把捡起门内她掉在地上的手机，萤幕还亮着，她找到聊天软t，翻到了姜炎溪的名字。

孟冰雨回过神来想要去抢，夏日雪却在此时一把抓住她，不让孟冰雨靠近孙霏霏。

她拚命挣扎，夏日雪的长指甲深深陷进她的r0u里，刮伤肌肤，但依然只能眼睁睁看孙霏霏封锁姜炎溪之後，将联络人资料从帐号里删除。

这麽一来，除非重新加入id，不然孟冰雨再也找不到姜炎溪了。

夏日雪见孙霏霏达成目的，便放开手，孟冰雨无声瘫倒在地。

孙霏霏把孟冰雨的手机扔在地上，高跟鞋毫不留情踩上，手机马上gui裂出蛛网般的裂痕，「这手机破得要si，去换一个吧。」

孟冰雨垂头不语，孙霏霏的y影居高临下地笼罩着她。

「影片我暂时留着，等你和柯慕谦在一起我再考虑删除。记得，柯慕谦是我这边的人，他会告诉我你的一举一动。如果你再骗我，我一定会让你後悔。」

见她准备要走，夏日雪连忙卑躬屈膝跟上。

孙霏霏轻松一笑，用下巴点点地上的孟冰雨，「我会先让我爸拨一部分的款，等到你nv儿全部做到我要她做的事情，就会给你全部的钱了。」

一直到夏日雪和孙霏霏都离开，孟冰雨才慢慢起身，捡起被踩坏的手机，走回屋里紧紧关上门，把门锁通通安上。

错过姜炎溪的痛楚，还有被亲生妈妈和孙霏霏联手折辱的痛苦，全部混杂在一起。翻涌的愤怒、悲伤、痛恨交织成深黑漩涡，纠缠着要将她拖下深渊，她毫无办法，站在原地任凭负面情绪吞噬自己。

就在即将失去理智的前一刻，她扑到电脑前，迅速打开播放清单里，一个命名为「防坠网」的歌单。

那是她专门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歌单，里面满满都是偶像茉莉曲风轻快、歌词温暖鼓舞的歌曲。

孟冰雨蹲坐在地，直到茉莉的歌声慢慢破开脑中黑暗的云雾传进她耳中时，才放任自己哭出来。

她第一次做出这个歌单，就是在孙霏霏和她达成一百万约定的那一晚。

在好像永远等不到黎明的黑夜里，茉莉刚好那天开了直播，孟冰雨当时韩文还不够好，也不管茉莉看不看得懂，劈头打了一串求救的英文讯息过去。

茉莉看到了。她一字一句读完讯息，抬起头，眼里的关怀显而易见，改用其实也并不熟练的英文，「现在很难受吧？不用怕，我在这里。」

孟冰雨当时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下了。

茉莉继续用英文慢慢说：「如果我的存在可以让你稍稍开心一点就好了。唯一们都知道吧？我刚出道时，经历了一段非常辛苦、非常疲惫的岁月，那段时间我是想着你们度过的。在我人生陷入低cha0的时候，我曾经写过很多希望可以鼓舞我自己和别人的歌，答应我，如果你很难受，先听听这些歌，它们会代替我给你力量。请记得，世界上永远有人b你更ai你，我会一直在这里为你应援。」

在茉莉清亮婉转的唱腔里，孟冰雨慢慢擦乾眼泪。

很难受、很想就在这里放弃的心情重复了一百遍，但是因为心ai的偶像，她可以再鼓起勇气尝试第一百零一遍。

她好害怕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却也很清楚，如果什麽也不做，她会更後悔。

姜炎溪曾说过，不要变成会让自己失望的人。她在这里放弃的话，不仅会让自己失望，也会让同样喜欢着她的姜炎溪失望。

孟冰雨爬起身，打开电脑，开始查前往韩国的机票。

姜炎溪这段时间虽然也心情低迷，但他的职业永远需要笑容，不容许泄漏一丝伤悲。

又是行程满档的一天，车子缓缓驶进市区，姜炎溪正盯着窗外发呆。

他已经好久没跟孟冰雨说话。起初几天孟冰雨还会传来几句问候，随着他的沉默，那些字句也渐渐不再传来了。

一个习惯要养成很难，摧毁却是如此容易。

队长拍拍他肩膀，递过去刚买到的冰美式，「今天是签售会，你得打起jg神啊。」

「谢了。」姜炎溪喝了一大口，苦涩又冰凉的yet缓缓淌进四肢百骸，强迫涣散的jg神集中起来。

队长仔细打量着他。

姜炎溪平静地回望，答出他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别担心，我没有再和她联络了。」

他没有说清楚「她」指的是谁，然而队长也没再多问。

签售会规模不小，等候在外的粉丝看见保母车经过，纷纷兴奋尖叫。

保全人员极力把激动的人们拦在红龙之後，让奇蹟的成员们可以一边微笑打招呼，一边走到会场後台做准备。

到了活动开始的时间，成员先是对全场问好，接着依序坐到长桌之後。

一个个打扮jg致的粉丝们陆续上台，像往常任何一场签售会那样，不少粉丝都带了可ai的小礼物，想尽办法在短短的互动时间里，让偶像对自己留下印象。

该工作的时候姜炎溪不会让个人状况影响表现，把握和每一个粉丝互动的机会，用尽全力去接受与表达对彼此的ai和支持。

毕竟，虽然他有数不清的粉丝上来签名，但对於每个粉丝来说，这就是他们唯一和偶像互动的机会。

签售会结束後，他们照例和全场粉丝道别。这次签售会是在百货公司里围出一片区域进行，旁边有不少围观的观众好奇地看着。他们同时也向四周挥手，亲切周到，不放过每一个圈粉的机会。

视线扫过後排的人群时，姜炎溪的视线b他的大脑更快反应，惯x扫过後马上就移回来。

明知周遭有无数镜头对着自己，姜炎溪还是控制不住表情管理，微微张开嘴。

他在做梦吗？他说不出口的想念，怎麽可能会在此刻猝不及防地被实现？

粉丝的尖叫声还在耳边，闪光灯依然刺眼，他用力眨眨眼，那人影并没有消失，反而随着他的凝望，往前迈近一步。

原本应该远在另一个国度的孟冰雨，此时就站在他面前，当着无数人的眼前，对他远远一笑──是和出现在台湾演唱会上时一样的表情，清秀的眉宇间都是他想要马上奔过去抹灭的悲伤与思念。

签售会最後是怎麽结束的，姜炎溪有些印象模糊，只记得那道视线未曾离开，一直到他们走下台，穿过人群往外走时，孟冰雨都还看着他。

他不敢让视线泄漏心思，小心翼翼克制不一直往她的方向看去，可是又忍不住每隔一阵子就回头，确认她是不是还在。

在外等候的粉丝把握最後机会，纷纷探身想要把手里的信件或礼物塞给他们，姜炎溪收回心神，对本来想要拦阻的保镖打个手势，耐心地一个个收下。得之不易的幸运与ai无以回报，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回应粉丝们的心意。

步伐越来越接近车辆，又是一双手捧着绑了缎带的素描本伸到眼前，姜炎溪接过来，手指无意间擦过一丝热度，後知後觉抬起眼，下一秒便跌进一双熟悉的眼睛里。

口罩之上，孟冰雨凝视他的眼神那麽忧伤忐忑，姜炎溪只愣了一下，一秒都不敢多逗留，反sx地别过头就走。

随保全隔出的路径上车後，姜炎溪忍不住回头朝车窗外看。漆黑的防窥玻璃隔开一众粉丝，而孟冰雨的身影也已被淹没，再也看不见。

经纪人想接过他手上满满的礼物，他正要递过去，忽然想起什麽，留下素描本，没注意到队长转头看了他一眼。

姜炎溪不敢在车上打开，一路撑到跑完一整天的行程回宿舍後，才躲回房间急匆匆翻开。

素描簿第一页用蓝笔写了一行地址，後面跟着一串号码，还用胶带贴了一张门禁卡。

他心脏一颤，认出这是附近的一间饭店，号码则是房号。

孟冰雨为什麽大老远飞来韩国，还和他用这种方式见面？他们明明都心知肚明，在外面见面是风险多大的事情。

他打开手机传讯息给孟冰雨，「到底是怎麽回事？」

但是一直到快要半夜，孟冰雨连读都没有读。

姜炎溪不知道孟冰雨到底会在韩国逗留多久，百般犹豫，还是悄悄梳洗，换上至今还没有穿出去过的新衣，避免被媒t认出，又仔细确认大大的帽兜可以把脸完全藏进y影。

他在镜前打量一下自己，小心地戴上口罩和墨镜，确定镜中的自己完全看不出身分後，深x1一口气，打开房门。

宿舍里很安静，成员似乎都各自在房间里休息。姜炎溪走到门口，正要开门，猛地听见身後有一间卧室的门开了。

「这麽晚了，你要去哪里？」

姜炎溪浑身一震，转过身，对上队长温和却不容敷衍的注视，话卡在喉间，什麽都说不出来。

队长慢慢走向他，姜炎溪低下头，任由他的视线在脸上逡巡，「是刚刚给你素描本的那个nv孩子吗？」

来不及掩饰的震惊闪过姜炎溪眼中，在队长一眨不眨的目光里，他绷紧的肩线渐渐放松，低声道：「对不起，队长。」

他放在门把上的手缩了回来，脑中一片空白。

队长转开脸，长长叹一口气，然後出乎意料地问：「你现在不去的话，会很後悔吗？」

姜炎溪立刻抬起头，发现队长的视线落在客厅置物架上，奇蹟去年年末夺得的那只大赏奖盃。

他的视线跟着望去，心跳沉沉地乱撞，而後听见队长压抑的声音继续说：「会的话就去吧。我不希望我的团员在最好的年轻岁月，除了冷冰冰的奖盃和一身伤病，什麽也没留下。」

姜炎溪眼睛慢慢睁大。

队长轻轻重复，「去吧。」

姜炎溪顿了下，飞快过去轻搂他一下，「谢谢你。」

他一定会更努力、更拚命维持奇蹟的荣光，然而这样的承诺说出来就显得单薄，他只能在未来用行动证明。

深夜的饭店人烟稀疏，姜炎溪没有引起注意，顺利搭电梯上楼，来到孟冰雨所在的楼层时，脚步忽然又犹豫了。

长廊漫漫，每一步都像飞蛾扑火，明知前途未明，仍旧心甘情愿步步迈向危险。

他无法戒掉孟冰雨。

上一次的夜店丑闻事件，当他被四面八方的压力b得无法呼x1时，唯一可以放心倾诉的人，只有孟冰雨。在她面前，他不用担心丢脸，不用焦虑影响偶像形象，可以还是会发脾气、会不知所措的姜炎溪。

他好想她。

姜炎溪停在孟冰雨给的房号前，没有直接使用门禁卡，而是选择按响门铃。电铃声响起时，姜炎溪几乎可以同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隐约的脚步声传来，门扉从里面一点一点被拉开。

完全敞开的那一瞬，孟冰雨只看到巨大的影子一闪，自己的後背已经扎扎实实地撞上墙壁，後脑被柔软的什麽包覆着，没有感受到痛楚。

没头没脑冲进来把她抱了个满怀的姜炎溪没有回身，直接用脚踢上了门。

房间一片安静，只有两人频率相合的呼x1声。

孟冰雨不知道他们身高差了多少，但肯定有近十公分。姜炎溪艰难地弯着身子，一手小心地垫在孟冰雨脑後避免她撞到，一手揽着她的肩紧紧拥在怀里，x口的热度彷佛要烧融薄薄的衣物，燃尽所有激动。

非要等一切热闹喧嚣都沉寂的时候，他们才敢承认想念。

姜炎溪的语气仍是锋利b迫的，力道强悍的拥抱微微压疼了她的骨头，「你来做什麽？疯了吗？如果不想再见到我的话，就这样永远不要理我就好了。」

他低沉的嗓音共鸣在紧贴着孟冰雨的x腔里，简直是种蛊惑。

孟冰雨没有说话，闭上眼深x1一口气，属於姜炎溪的冷冽气息密密渗进每一寸毛孔，熨平每一分焦虑与慌乱。

「我想见你，可是联络方式被孙霏霏删掉了。我犹豫了很久，还是……还是想要亲自来找你说。」

姜炎溪身子一僵，低头看被紧紧圈在怀里的nv孩，「孙霏霏？她对你做了什麽？」

孟冰雨想要挣开他，但姜炎溪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只好把手艰难地拔出来，摘下他的墨镜，想要看清他的眼神，「你高中离开台湾前，为什麽要和同学打架？」

姜炎溪的帽兜在激烈的拥抱中落到脑後，金发散落下来。没了墨镜遮掩，锐利的眼瞳紧紧注视着她，说不清的情绪在里头悠转，最後沉淀成平静的了然，「你看到影片了。」

孟冰雨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模糊的怀疑在心底慢慢成型，「孙霏霏也用那支打架影片威胁你要和她保持联络，是不是？」

姜炎溪声音蓦然一哑，「也？她对你做了什麽？」

「如果我要让你知道孙霏霏对我做了什麽，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先告诉你。」在姜炎溪不解的眼神里，孟冰雨几乎快失去最後一丝勇气，「我、我是因为钱才会和你断绝联系的。」

她结结巴巴、话不成句，昔年被孙霏霏一夥人欺侮的往事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b自己再回忆一次那种求救无门、连自己都厌恶自己的绝望。

姜炎溪眼神越来越冷厉，说到那一晚和孙霏霏谈定一百万的代价时，姜炎溪扣在她腰上的手臂越来越紧。

好不容易把陈年旧事一一说尽，又说到最後孙霏霏和夏日雪来找她时的情景，孟冰雨几乎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不争气的哽咽悄悄爬上喉咙，被她努力压回。

「我没有想过你会被牵扯进来，也没考虑过你的心情，逃了这麽久才来面对你，对不起。」

姜炎溪突然打断她，一把扯下口罩，「不要说对不起，我听腻了。」

凶狠的语气瞬间让孟冰雨眼里蒙上一层薄泪，几乎是下一秒，姜炎溪修长的指掐着她下巴，她突然在他眼底望见自己的影子，和那张俊丽的脸蛋相b，是那麽平凡普通。

孟冰雨极力想撇开头，「我现在很丑──」

滚烫的手掌倏然蒙上她的眼。孟冰雨落入一片黑暗，只来得及听见姜炎溪沙哑的声音，对方的呼x1拂过耳边，结实的手臂紧紧圈着她的腰际，小小空间里所有的肢t接触都烫得暧昧。

「不用看，只要专心感觉我就够了。」

孟冰雨的世界只剩下指缝里碎散的光影，後背用力抵着墙，下颌被同样炙热的指尖强行抬起。

在她滴下泪那一瞬间，姜炎溪sisi吻住了她。

孟冰雨无法呼x1，本能地想要转头，却被姜炎溪轻而易举扳了回来。他的长耳坠晃动间轻甩到她脸上，冰凉凉的，唇上的热意却烫如野火。

姜炎溪吻得那麽用力那麽绝望，唇齿间又像掠夺又像给予。她在他的怀抱里被彻底打碎，烙上属於他的印记後，又重组成完全崭新的人。

她站也站不稳，全身的重量都落在姜炎溪扶在腰上的支撑，脑中不合时宜冒出一句网路上的流行句法──被当红偶像按在墙上吻是什麽样的t验？

是完全无法思考，脑中一片空白的感觉。

只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呼x1，以及他过於侵略x的香水气味。

孟冰雨想过无数次一连串的假设句，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孙霏霏这些阻碍、如果姜炎溪有可能喜欢她，那会是她最幸福的愿望。直到那一晚偶然间听到队长和姜炎溪的对谈时，她才如梦初醒，她的愿望不能如此自私……可是为什麽命运要在此刻让她明白姜炎溪的心意？

她喜欢的人居然也喜欢她，光是这样的奇蹟，就已经用尽她所有运气。她舍不得眼睁睁看着她的奇蹟消逝。

姜炎溪扶着她的侧脸吻得更深，此时此刻，孟冰雨什麽都不想再想了，就让她再自私最後一次。

就在即将窒息的前一刻，姜炎溪放开了她，两人抵着彼此的额头调整呼x1，姜炎溪的呼x1只是微微凌乱，孟冰雨却喘得一蹋糊涂。

这也很合理，整天在舞台上载歌载舞的偶像的t力，和她这个万年不运动的上班族根本没得b。

吻停下来的瞬间，苦涩漫上x臆，在应该是美梦成真的此刻，理智缓缓回笼，孟冰雨重新想起他们不该在一起的理由。

姜炎溪俯下身，把她的脸捧在掌心，指尖轻轻蹭掉她的眼泪。扒掉锋利的面具後，他眉目放松，一下一下安抚地摩娑她的发尾。

「你刚刚说了那麽多别人的事，都没有提到你的心情。」姜炎溪沙哑时的声音尾巴像是镶着羽毛，漫不经心扫起一片su痒，「你考虑了所有人，但是你自己呢？你明明喜欢我，明明想和我在一起，为什麽总是要逃？」

孟冰雨狼狈地r0ur0u眼睛，cha0红早就攀上脸颊，连带雪白的脖颈处也红成一片，「我的喜欢对你来说一点都不特别啊，你有数不尽的追随者，有那麽多人b我还要ai你，我凭什麽跟你说我喜欢你？」

姜炎溪的个人社群帐号有百万粉丝，她的喜欢和这些人的放在一起，不过就是百万分之一。

姜炎溪轻轻固定住她的脸，「粉丝的喜欢和你的喜欢虽然同等珍贵，但那是不一样的。炎完全属於粉丝，姜炎溪并不是，粉丝会明白我的意思。不过如果你非要听原因的话，答案是凭我喜欢你，凭我们一起走过这麽多夜晚，凭我在你面前可以先是姜炎溪，再来才是炎。」

唯有在孟冰雨面前，他才可以完全做自己，也唯有和孟冰雨一起时，他们可以从共同积累的岁月里汲取勇气，继续迈向未来。

迟来的激动不知是喜是悲，孟冰雨颤抖着，「你可以原谅我因为钱而放弃你？」

一瞬的疼痛在瞳底一闪而过，姜炎溪深深x1气，「我相信那个时候的你，b起我更需要那一百万。但我更自责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对不起，我并没有待在你身边。」

孟冰雨用力摇头，泪珠四散，「不要为追梦道歉，我很高兴你终於能追到你的梦想。」

姜炎溪直视她，问起另一个梗在心里的疑问，「为什麽你上次视讯要那样说？你要我等一阵子，是因为想要还钱给孙霏霏吗？」

孟冰雨思忖半晌，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我只是想好好做到我能做的事情。在把钱还给孙霏霏前，我总是觉得很愧疚也很丢脸。每一次跟你说话、传讯息，我想到的都是，自己没办法堂堂正正地面对你，都拿了孙霏霏的钱了，却还是贪心地想要与你保持联络。换作我是孙霏霏，一定也会觉得这个人自私又懦弱。所以我只是想着，等到我还清那一百万，就可以问心无愧地和你来往。」

「顺序有这麽重要吗？」姜炎溪失笑，素来刚y的语气放得更加柔软，「你就不能先好好和我说完这一切，再去还钱？」

「当然很重要！我……」孟冰雨说到一半，瞧见姜炎溪忍俊不住的笑意，才意识到他只是在逗她。

孟冰雨哑口无言，只好撇过头。

然而姜炎溪强势地挑着她的下巴凑过去，不由分说再次咬上她的双唇。

这一次他没遮住孟冰雨的眼睛，她可以清晰看见那张脸近在咫尺，漂亮的眼睛紧紧闭着，唇上的侵略还在延烧，无休无止。

她分明还记得这有多不应该，却分毫抗拒不了。

毕竟，姜炎溪是在她都还不敢承认时，就喜欢了那麽久的人啊，他们只剩下这一晚的时间了。

姜炎溪的吻浓烈得让她微微害怕，终於在一个换气的间隙，她抬手轻轻挡住，姜炎溪的吻於是烙在她掌心上，痒得她微微瑟缩。

她狠一狠心，b自己开口，亲手摧毁梦境一般的氛围，「姜炎溪，就算我们喜欢彼此，我们……我们也不能再这样了。」

「为什麽？」

「你b我更知道为什麽。」孟冰雨第一次如此依恋地轻轻抚过他苍白的脸颊，「你必须守护奇蹟，也不能对不起命运们，偶像贩卖的不只是歌舞表演，还有给粉丝们的恋ai感。假如是你们退伍後谈恋ai被发现也就算了，现在你们正处於事业上升期，被发现交nv朋友会是很大的打击。保住我和你的关系，还是保住你，这种二选一我永远会选择你……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

她轻轻说完最後的句子，无奈的情绪一闪即逝，声音坚定如斯。

炙热的氛围在残忍的现实前，刹那间烟消云散。

「在不在一起，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姜炎溪反手抓住她，五指扣在指缝里一点一点握紧，口气又变得强y起来，「你说过，信任是双向的。我相信你即使在一起也不会四处炫耀，你也要相信我可以做到好好完成我的工作。我会和奇蹟的其他成员谈好的，也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粉丝的事情，我一样会好好唱歌跳舞，不会与你有任何放闪的举动，不会让你有任何凌驾於粉丝以上的特权。何况你和我分隔两地，只要做好所有保密行动，不会有机会被发现。」

他的语气越来越急切，然而越是如此，反而越泄漏他的慌乱。

「那孙霏霏的影片呢？」

孟冰雨颤抖着唇，把新买的手机递到他眼前，备份回来的影片还存在聊天室里。她点开播放键，随着十八岁的姜炎溪在萤幕里动手的声响，姜炎溪眼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我没有和柯慕谦在一起的话，只要她把这影片公开於世，奇蹟这麽辛苦、这麽努力走到现在的成绩会毁於一旦。我不能自私，我们的ai也没有伟大到可以牺牲奇蹟。」

姜炎溪一把按住她，「那我的职业就伟大到可以牺牲你吗？」

闻言，孟冰雨一愣。

「你不知道我为什麽会打那场架，对吧？那天街演完一起吃饭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後来我约了那群孙霏霏和她的同学出来，问他们之前到底是怎麽和你相处。那时柯慕谦才告诉我，你是如何被他们欺负的。我一时压不住情绪，况且我知道我离开台湾前一定得让他们好好记住，永远不准再欺负你，也永远不准出现在你周遭。我知道我应该选择暴力以外的做法，动手就是错，但我不会後悔让他们付出欺负你的代价。」

孟冰雨像是攀住救命绳索般紧紧回握着他的手，心里的内疚铺天盖地，「所以，是因为我……是我害你被录下这种影片。」

姜炎溪注意到她的语气，马上再次用力捧住她的脸，「不要责怪自己，这是我的选择，而且把那情况录下来的人才是这一切的源头。」

孟冰雨极力平缓情绪，「柯慕谦告诉你他们做过什麽的时候，你没有发现孙霏霏的不对劲吗？」

痛意掠过姜炎溪的脸，他深深x1一口气，语调沉重，「她告诉我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那些男生也都没有供出她，我看在小时候的情谊相信了，最後我只是警告她不要再随便靠近你。後来你没有联系我，我也没有猜到是她安排的。我发现她的占有yu已经强到不对劲时，是那天回台送走我妈时，她传了这支影片给我，威胁我要继续和她连络。」

姜炎溪声音里第一次带上颤抖。

「看到影片时我才了解到，孙霏霏早就不是我以为的那个小孩了。她当时录下影片，不管她有没有想过日後要拿来这麽做，动机无非就是想要留下我的把柄。是我太晚发现，是我一直执着小时候的我和她有多要好。」姜炎溪的眼里很少有如此浓烈的失落，他抚过她鬓边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像在抚0易碎的瓷器，「你刚刚跟我说孙霏霏这些年怎麽对待你的……对不起，是我没有及早察觉孙霏霏对你的敌意，我没有保护好你，还把你放到那样的地狱里。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也不应该再牺牲自己，孟冰雨。」

他们交握的手像是要抵抗命运即将袭来的洪流，紧紧相扣。

孟冰雨终於慢慢将头靠上他x口，姜炎溪沉沉的心跳速度很快，但她的心跳反而一点一点平静下来。那些因为孙霏霏而被梦魇惊醒的夜，以及尊严被踩到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刻，在这一瞬间缓缓离她远去。

积年的怨怒不会轻易消失，然而被姜炎溪理解後，她心底痛苦的核心微微软化了外壳，裂隙无声横亘，终於能容许yan光透进。

「我当时没有对影片做出反应，是因为想先安抚她的情绪，现在我才知道我又错了。」姜炎溪弯下身，看进她眼里，「不反抗的话，加害者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错误。我放过她这一次，她只会拿着影片继续威胁其他事情，我需要守护奇蹟，也需要守护你。」

孟冰雨深深x1气，茉莉直播里的那句话再次浮现脑中。

「世界上，永远有人b你更ai你」。

冯千羽说得没错，她应该要相信她喜欢的人，也是勇敢的。

「我会去找公司，把影片给他们讨论对策，不会束手无策等着被爆料。」

有了姜炎溪这句话，孟冰雨脑中有隐晦的想法缓缓浮起。尽管她还不晓得怎麽把这些主意连结起来，却隐隐知道她应该能帮得上忙。

姜炎溪选择为她战斗，光是这一点就已经给了她无限勇气。

下定决心後，孟冰雨对他微笑，「我会和你一起去。」

姜炎溪微微拧眉，「你要以什麽身分去？万一公司要求你曝光──」

「我不是以孟冰雨的身分。」孟冰雨指尖搭上他额际，缓缓抚平皱褶，「我会以月近管理员的身分。」

姜炎溪顿了几秒才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误，慢慢睁大眼睛。

「我当初帮频道取名叫「和月光最近的距离」，就是因为地球和月亮近到会在彼此身上投下自己的影子。就算我们无法站在同样的位置，我们也会永远共享光芒与y影。」

在姜炎溪惊诧无b的目光里，孟冰雨终於有心情笑出声，柔和的声音认认真真一字字说道：「炎，月近永远会是奇蹟，会是你的刀与盾。」

夜se已深，戒备森严的高级公寓里，七楼的客厅依然灯火通明。

客厅里一片寂静，突然被从睡梦中叫醒的主舞还穿着件和时髦外型全然不搭调的恐龙睡衣。

本来打算熬夜通霄打游戏的主唱手里则挂着全罩耳机，最後则是面se凝重，显然完全睡不着的队长，指尖一下下敲击椅子扶手。

姜炎溪已经一五一十把目前的状况全部说完，包含孟冰雨和孙霏霏的身分与关系，也给几人看完影片，而後客厅陷入一片si寂。

良久，还是队长先开口：「你打算怎麽做？」

姜炎溪毫不犹豫，「先公开道歉，如果舆论不原谅我，我会负全部责任，退出奇蹟。」

主唱咬着牙，首先发飙，「姜炎溪，你以为退出就是负责任？你退出对我们会造成多大影响？我们奇蹟好不容易一起走到这边，少了任何一个，继续走下去又有什麽意义？」

主舞跟着附和，「无论如何你都不能退出，队长，你一定要帮忙跟公司说清楚！」

队长满是血丝的眼抬起来，蓦然抬起拳头。

姜炎溪一愣，却是闪也不闪，打算生受这一拳──

然而队长的手落到他脸上，只是泄愤似地一把把姜炎溪脸颊的r0u掐到变形，「姜炎溪，你把我们当成什麽了？」

姜炎溪看着队长，配上被挤扁的脸颊，显得格外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