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说,罪首温徇连夜跑了。
自从朱掣回来后,餐馆楼上又活络了起来,朱承贺还在对着报导暴躁嚷嚷这温徇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小瓜帮衬着骂,而秦建宇一早就跟在旁边默默不语,低头翻弄朱承贺大衣后腰扣子边思忖着甚么。
有人说他被属下开车接走,甚至有人说他身受七枪要害死定了、跑也没用。
但朱掣不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信,他已经从林映煋口中得知事情走向了,在最后选择生的温徇,他不信他会这么容易死掉。
朱掣别开一室闹腾,转身出门。
大楼内,林映煋已经回公司重啟被搁置的业务,同时还要兼顾选举的政务。
朱掣来时,可怜的劳碌命还顶着黑眼圈在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
朱掣站在桌前,胳膊还绑着绷带,脸色鬱鬱:「他去哪了?」
林映煋从纸丛中抬头、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电话里说过了,我也不知道。」
「已经三天了,你就没收到任何消息?」
「你在资讯方面应该比我强吧?连你都没有他的消息,我会有?」
朱掣抿了抿乾涩的唇:「他逃了,但是他没要我的帮忙……」说着,扶着伤处的手紧了紧。
他没有说,怕他不是不能联络自己,而是不想联络自己。
林映煋默了片刻,低头继续处理公务:「你要是想他就自己去找,我有讯息会再传给你。」
「可他会去哪……」
「南方。」
朱掣一愣,目光里透着希冀。
林映煋见他眼巴巴看着自己,无奈道:「他父母上战场前在生日宴上跟他说过,回来就要带他去南方海边玩。你不是他男朋友吗?怎么连这都猜不到?」
朱掣目光随窜升的怒火烧了起来,不过看上去终于有些气色,咬牙切齿道:「等我找到他,我一定让他把所有事包含小时候包哪牌尿布都给我讲十遍!」
林映煋目送离开,微微一笑。
时光绵长又如何,曇花一现又如何,世间感情又不见得都是久随知味,只要那个人和那颗心是对的就足够了。
新秘书敲门进来,之前很多势利眼和林映和的狗腿子都被他藉由这次浩劫换掉了,他走到林映煋面前,沉着道:「林总,您母亲的预產期在下个月,她差我来问您,想给弟弟取甚么名字。」
林映煋一顿,眼底是说不清的苦涩。
「名字啊……毕竟是新一代,就不从映字,叫晴风吧。」
就像五年感情轰轰烈烈,有多少交了性命的真情,结果还是敌不过利益和世俗,只留下再见时的激情还有当年爱过的馀韵。
秘书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应声退下:「明白。」
温徇,你真该庆幸,在短暂又烂进骨子里的生命中,还能遇到藏着满腔赤血的小傻子。
好好珍惜吧,让我看看你能完成甚么样的奇蹟。
朱掣一回餐馆就直奔朱姨房间,可想到这会可能还在休息,又回到楼下坐好,默默给自己泡杯柠檬水。
朱姨午睡完下楼,就见朱掣摀着杯坐在餐桌前。
朱掣回头一笑:「姨。」
这些天朱掣总是懨懨的,今天终于有了气色,朱姨忍不住上前揉揉他的发顶问道:「心情好点了?」
「您看得出来啊?」
「废话,你是我从小看大的,前几天我都担心你一下想不开怎么了,给我吓得呦……」朱姨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朱掣鼻尖不禁一酸,放下水杯紧紧搂住朱姨朝温暖的怀里拱了拱:「对不起。」
朱姨笑着弹了下他的额头:「要就向自己对不起,可不是跟我。」
朱掣一顿,抿了抿唇:「姨,我跟你说个事。」
「甚么事这么彆扭?」
「我想去一个地方,只是那里……有点远,可能很难再回来了。」
「能说去哪吗?」
朱掣遥头,却毅然道:「但我会给你传讯息,你想我时我也会飞奔回来看你。」
朱姨笑叹一声,粗糙的掌心抚上他脸颊:「嗯,自己注意安全,这里还有小瓜跟大瓜照顾我,别太担心。」
「……姨,我是真的要走了,你就这么不捨得我?」
「我捨得你有用吗?你们这帮孩子,长大就觉得自己狂了,哪一次做事是我拉得住的?」朱姨见朱掣委屈得像极耸拉下耳朵的小奶犬,不禁失笑又按着他头揉了一把:「只是既然要走,有些话姨就跟你说明白──我知道你跟大瓜闹掰后面又碰到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有段时间门也不大爱出了,看你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对着萤幕说话,我还担心你会不会自己给自己憋出病来。现在你说要出去走走,我怎么不高兴?姨知道,外面世界很大,无论是为了甚么人甚么事,想闯一闯都是自然的,只要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论你要做甚么,姨都支持。」
朱掣眼眶一热:「嗯,好。」
「哭甚么?傻孩子,又不是再也不见了。」朱姨揪了下他的耳朵:「记得有空打电话回来啊,别趁我扫把抽不到你就当没我这个姨了!」
「不敢不敢,姨永远是我最最亲爱的姨。」朱掣笑嘻嘻地撒娇道:「只是那个……帮我跟其他人……」
朱姨一拍胸脯:「明白!姨不说!不让那些臭小子找你麻烦!」
朱掣轻笑,将怀里这个形同亲母的女人又抱紧了些。
谢谢您,这十几年来,麻烦您了。
三个月后,南方城郊,沿岸庄园。
蓝白色海洋风矮篱笆圈起一块小小的花房,玻璃窗格外掛着open的牌子,青年单边支着根银色腋杖,一手拿着黄色太阳花水壶浇着盆里的红蔷薇,另一支腋杖躺在储水桶旁,画面透出一种格外的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