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汗的政令,一扫往日的血雨腥风,上上下下无不欢腾。而这消息,足足过了半个月才传到了遥远的鄂尔多斯。
永谢布部的首领亦不剌太师与鄂尔多斯部的首领满都赉阿固勒呼俱是大惊失色。他们想到了满都海福晋会与达延汗决裂。事实上,他们日日期盼的就是帝后相争,渔翁得利。但他们是打破脑袋都想不到,满都海福晋会赢得这么快。达延汗在她手底下居然连一个回合都走不过来。她还把弄死达延汗这个屎盆子扣在他们头上。
亦不剌太师忍不住大骂:“巴蒙图克这个废物。成日去汉人边上耍威风,我还以为他多么厉害,结果就这?!”
满都赉阿固勒呼已是脊背发凉:“这可怎么办。那可是满都海!”
他们俩面面相觑,心知自己都在这位大哈敦手下吃过败仗。
亦不剌太师忽然眼前一亮,问道:“新汗的政令中,有没有提及乌鲁斯?”
探子道:“汗廷称恩和汗被我们劫持。”
亦不剌太师大喜:“到底是女人,还是舍不得孩子。这下好了,立刻以恩和汗的名义下令,说图鲁与满都海杀死大汗,篡夺汗位。”
满都赉阿固勒呼瞪大眼睛:“这有人信吗?”
亦不剌太师咬牙道:“图鲁当晚不是闯宫了吗?汪古部不是围了汗廷吗?编圆了就好,这事不在是否可信,而在有人愿不愿意信!”
满都赉阿固勒呼也回过味来:“快,我们得抢先一步,派出使者,许以重利,去拉拢盟友。”
亦不剌太师道:“对,更何况,我们最大的盟友,不正住在你这里吗?”
满都赉阿固勒呼道:“李越……明廷这兵,是发也得发,不发也得发!”
张彩刚刚从月池的帐篷里,忧心忡忡地出来,就被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带队堵了回来。张彩眼见他们的面色不对,强笑道:“二位这是怎么了,我们御史刚刚歇下了,有事不妨和我说。”
亦不剌太师一把将他推开,琴德木尼将他扯了过来,皮笑肉不笑道:“这事你做不了主。还是见你的靠山去吧!”
一众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月池被时春搀扶着起身,她道:“二位首领这么着急,可是出了大事。”
满都赉阿固勒呼急赤白脸道:“我告诉你,李越,你们汉人必须发兵,达延汗死了!”
这消息太惊人了,月池与时春俱是目瞪口呆,张彩更是直接叫出声来:“什么,这消息可靠吗?”
亦不剌咬牙:“可靠得不能再可靠了!”
听了这话,短促的惊吓就化作了狂喜,月池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面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一个个兄弟和战友的面容在她眼前浮现。她和时春的双手紧握,看到彼此的眼眶有些湿润。
时春欢喜道:“他终于死了,死得好!这个王八蛋,他早就该死了!阿越,咱们的仇,终于报了。”
月池嗯了一声,她自到蒙古来,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畅快得想要放声大笑,笑过之后,她却道:“可惜没能亲手杀他。”
时春道:“这有什么。他死在我们挑拨的内斗之下,与我们亲手杀他又有何差别,实在是太好了。”
“好个屁!”满都赉阿固勒呼却在此时叫嚷道,“他妈的,关键是,满都海说是我们派人去刺杀的达延汗!你们明不明白,这屎盆子扣我们头上了!”
月池面上的笑意一滞,时春暗自嘀咕道,这关我们屁事。
亦不剌太师补充道:“这还不是最糟的。图鲁如今登基,不再清剿喇嘛余毒,估计再过数月,左翼的内讧就会平息,届时满都海生产后的身子也养好了,他们一定会打过来了。我们不能坐着等死,必须先下手为强。”
月池这才回过神,明了他们的来意。本来指望帝后内讧,两败俱伤后,他们才出手收拾残局。谁知,满都海福晋一击致命,左翼非但没有伤筋动骨,反而倒打一耙,他们当然开始慌了。
月池的大脑飞速转动,她掩住口,坐下道:“这可是大事。几位先别急,或许我们可以喝杯茶,慢慢说。”
满都赉阿固勒呼哼道:“快说慢说的结果都是一样,给个准话吧,你们到底发不发兵?”
江头未是风波恶
要是做成,足以一步登天,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张彩眼见情势不好, 他忙道:“您误会了,我们是什么身份,发不发兵哪是我们说了算的。这得要皇上下旨啊。”
琴德木尼在一旁补刀:“哎, 张彩, 你当初求我找李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得。你说, 李越李御史,是你们汉人皇帝的伴读,情谊之深,可以比拟成吉思汗与木华黎,只要他说话, 什么都求下来。这可是你的原话,你忘了?”
张彩被堵得一愣, 时春狠狠剜了他一眼,他忙道:“哈敦,这可是天大的误会。求官求银,我们御史当然是要得下来。可这种大事,万岁自有圣裁,怎么可能都听我们的。要真是如此,我们当初也不至于被贬官了。”
亦不剌太师道:“当初你们是在汉人境内, 情况如何,你们的皇帝当然看得清楚。可是现在, 你们却深入鞑靼腹地,想怎么说还不是由你们。
这等于是当面要挟他们谎报军情,去把大明的军队骗过来了。看来这群人是急疯了, 要是不答应, 轻则皮肉之苦, 重则杀身之祸。张彩想到此,一时寒毛卓竖。
就在这时,李越开口了:“几位先冷静下来。事态或许并没有恶劣到非战不可的地步。汗廷那边是如何对待恩和汗?”
这一句与亦不剌太师不谋而合,恰问在点子上。亦不剌太师微微露出些笑意:“他们说,恩和汗是被我们胁迫。”
这可真是一招臭棋,哪怕直斥乌鲁斯叛乱也要这么说要好,这可不像是满都海福晋的手笔,难道真是慈母之心,教人失了方寸。
月池想了想道:“这么说,我们还可以继续打着恩和汗的旗号。太师、满都赉阿固勒呼王,我们有恩和汗在手,有黄河天险和大青山为防御,日前又引进了上千的部民,何不暂且安守鄂尔多斯,一边去与瓦剌联络以他们为牵制,一边去细细查探满都海福晋的身体状况后,再做决断。”
时春道:“正是,瓦剌被满都海福晋赶到西蒙古,那里寸草不生,天气酷热,哪里比得上这里水草丰美。您要是主动邀请,告知情况,他们岂会不来。”最好都叫回来,三方闹成一团,这样,大明的西宁州一带就能轻快许多了。
谁知,亦不剌太师却冷笑道:“你还真是想得美,连扯回瓦剌你都想得出来。”
满都赉阿固勒呼怒道:“你就是打算我们三方为地盘战做一起,你们汉人就好一锅全端了吧!”
月池道:“这怎么会。在下也不想蒙古再陷入混战之中。瓦剌一旦南下,恩和汗与新汗的势力就会相当,我们大明再在一旁做支持状,届时议和,分地而治,不是很好吗?退一万步讲,就算在下真有这个心思,我们大明的军队也没有那个本事。在下是怕,他们来了,反而拖后腿。”
“是吗?”亦不剌太师的目光如秃鹰一般,“可这不是力量的问题,而是诚意的问题。他们没本事无所谓,只要出个人头,牵制汗廷的一部分军力,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
时春脱口而出:“这不是摆明让我们的人来当靶子,帮你们分担火力吗?”
亦不剌太师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要是兵多将广,来当主力也行呐。我们也愿意辅助。”
时春起身逼近一步,怒道:“这绝无可能!我不会拿将士的性命来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