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的动作僵住了,她只需要抛出一个引子,他就再也控制不住思绪。月池叹道:“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回去吧,已经耽搁得够久了。”
语罢,她便要起身,可就在此刻,他却紧紧抓住了她。月池又摔了回去,她对上他的眼神,半晌方道:“我随口一句而已,你疯了吗?”
朱厚照既有调侃,又意味深长:“你这么了解我,难道不知会怎样吗?”
他自恃她插翅难飞,可他自己又何曾离开她的股掌之中。
东方晨曦乍现时,他们就出发了。他们就像往常一样,只带着几个好手去街上闲逛。可这一次,随行的锦衣卫,却硬生生跟丢了。朱厚照的心腹第一时间就想到,这或许是另一次叛乱。
他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为情?少来痴人说梦,那可是李越!”
“我看,八成就是她诱骗了皇爷,借机生事!”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局势……早已是暗潮汹涌。”
“可皇爷一定是同意了的,否则,他们不可能一点儿痕迹都不留。”
勉强冷静下来的锦衣卫,终于想到去看朱厚照的行李,这才看到了他留下的字条:“五日即回,勿惊勿寻。”
锦衣卫:“……”
碰上这么一个主子,也是他们点背。只是,他们忍不住大眼瞪小眼:“他们身上压根就没带多少银子,别说五天了,一天都熬不住了。”
朱厚照可不在意这些,比起历代先帝,他出门的机会不知要多上几倍,可每次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做,就是身边有一堆人劝着围着。这次,他终于可以享受几分自由,还是和月池一起,当然是兴奋更多。
游走在繁华的市镇时,他是什么都在问,什么都想要。
路上鞭声十分响亮。朱厚照只看了一眼,就挪不动脚:“这是什么?”
月池看过去,原来是几个小童在抽陀螺。
朱厚照十分惊奇:“陀螺还有这样抽的?”
月池含笑道:“当然有,只是没人敢叫你知晓罢了。”这要是碰着了一点,不得把天都闹翻。
他显然也明白,要是以前的他,会生气发怒,可现在的他,反而不会计较。他道:“那到了这会儿,总不会有人多管闲事吧?”
月池嗤笑一声:“放心,某人就算是把腿打折了,我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她坐在街边的茶馆中,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品尝刚出炉的枣糕。而他则混迹在孩子中间,将他新买的最大的陀螺,抽得滴溜溜直转。笑闹之声,如碎金一样,洒落满地。
月池摇头:“除了读书不行,其他学什么都行。”
这样一路玩过去,还不到两个时辰,荷包就快见底。
皇爷数着剩下的银币,十分新奇:“这么说,我们明天连住的地方都要没有了?”
月池好整以暇道:“是啊。所以,该怎么办呢?”
朱厚照压根没放在心上:“不就是钱,赚不就行了。”
月池失笑:“说得轻巧。既如此,那不若各凭本事,赌个彩头。”
他听得一愣:“嬴又如何,输又如何。”
月池道:“左右不过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两人相视一笑,竟发了一会儿呆。
之后,月池便拿走了所有的大头,只给他剩下两个铜板。朱厚照拿着两文钱走在路上时,始终没想明白何以至此。可不论如何,问题总要解决。李越能解一国之厄,难道他连五天家都养不起吗?他在街上逛了一圈之后,最后毅然决然进了赌场。
而另一厢,月池则换回男装,来到了一家书画店。
店老板眼中的犹疑都要溢出来:“你说,你是吴派的弟子,有何凭证?”
月池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如我画了后,您觉得不称心,我大可赔您颜料钱。”
半个时辰后,老板拿着墨迹未干的《芙蓉图》,爱不释手:“像,真是太像了。果然是吴派的笔法!只有一点,你的芙蓉花笔势略重,更显秾丽,不似唐解元那般清雅。”
月池蛮不在乎:“要是徒弟和师父都一模一样,又何谈特色呢。”
老板大手一挥:“要什么特色?功成名就的人才有资格谈特色!你这幅画,最多卖一个银币,唐解元的真迹,却是一字千金!”
老板挤了挤眼睛:“看你也长着一幅聪明相,你说该怎么着吧?
月池默了默,她半晌方道:“你这儿收李东阳李阁老的真迹吗?这个人的,我也会。”
当天晚上,朱厚照和李月池各抱着一匣子金币回来。两个人在屋内大眼瞪小眼。月池先发制人:“又有你的狗腿子找上门来了?”
朱厚照反唇相讥:“你的门生一口一个座师,关键时刻还真能做孝子贤孙呐。”
月池道:“瞎说什么,这可是我一分一分赚的!”
朱厚照哼道:“你是怎么赚?”
月池道:“卖画。你又是怎么赚的?”
朱厚照理直气壮:“卖艺。”
因着这么一遭,他们又一次过上了荷包鼓鼓的生活。他们甚至还买了一座小院。他们每天上午各自去做事,事毕之后就回到临时的居所,将这一天的收获堆在桌上来清点。赚得少的人,就得被罚做一件事。迄今为止,朱厚照已经被罚去编竹篮。而月池亦被罚了一次踢毽子。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活体验。原来,没有利益纠葛,没有勾心斗角,他们过得会是这样的日子,他们之间,也能简单快意,随心随性。
到了第三天晚上,他们又一次坐在炉火边,月池枕在他的小腹上,早已昏昏欲睡。她的头发像丝缎一样,披散在他的手臂上。他拿出梳子,替她梳理着长发,就像给猫儿顺毛一样。炉火给他们的脸上,都镀上一层蜜色。
他突然开口道:“不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