樯橹灰飞烟灭。什么壁画,什么山寺,这里从来没有过,只余一片残灰。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1]”
沿着古道下山,他轻哼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小调,赤脚踩在湿润的焦土上,步履轻快,没留下半点脚印。
自他走后,方才还殷红的花林已全然衰败,同漠漠天地一色。山猫不要命地奔窜入高树,惊起树梢上的黑鸦苦叫着扑棱飞走,空中浮落几片鸦羽。柳闲抬手接下其中一片,合上掌心再打开,就只剩一抔黑沙了。
他眼上蒙着白绸,身后长长的丝带飘扬,终于见了出口。那柄淡色长剑仍然立在山口,剑气化作一道浮光跃金的帘,将他与山外无边的风雪隔绝起来。
柳闲抬手握上剑柄,那虚影霎时有了实体,化作一道通体莹白的长剑。
他抚着剑身轻叹:“不周。”
而后长剑嗡嗡,他瘪了唇角,心疼地抱着剑说:“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么多年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吧哭吧,我伤心死了。”
骨色长剑也跟着颤动了好久,仿佛在和他亲昵交流。
“我?”柳闲指了指自己,毫不在意地反问:“我怎么可能有事?”
百年来这把剑杀了不少人,剑身血气滔天,他却不嫌不畏,仔仔细细地用衣袖擦去剑上的尘土血迹,拿着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对了!
之前剑柄上还挂了一枚他很喜欢的剑穗,如今却不知道丢哪去了。于是他拿出唯一一根没有化成灰的鸦羽,低头挂在了剑尾。
他轻拍了拍剑身,眉眼弯弯道:“我们回家。”
他用剑尖缓缓地挑起了那道隔绝春山和冰原的帘。外头狂风呼啸,寒霜等不及地想要灌进来,在靠近他时却又好似风月旖旎,温柔得仿佛不是可摧折一切的风雪。
柳闲刚踏出腿去,雪便停了,冰原里万籁俱静。
天地一色,光线颇有些刺眼,他打了个呵欠,手上转着从笑佛手中取下来的桃木念珠,抬头见着冰原天上无日无月,脚下传来咔咔的声音,应当是谁人的尸骨。
他学着绛尘行了一个合掌礼,便踩着脚下那一大堆骨头离开了。
咔擦——咔擦——,雪上多了点点红梅,他一下也没低头。
冰原东边最外层有一座边陲小镇,近日过节,很是热闹。
“掌柜的,你看看我这串珠子,能值多少钱?”典当行门口突然跳出来一张鬼脸,吓了李福一跳。
也不知道是打哪来的乞丐,烂衣血絮上落满了雪,在铺子外头抖了好久的雪才进来。眼睛上绑个破布条,乱糟糟的乌发四散挡住了大半张脸,活似个来追命的恶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