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的哥哥,是怎么忍受失去珍爱的妹妹,同她分开,送她上绝路,带着迦陵步入西夜国的王宫,有条不紊揭穿阴谋,击杀匈奴人。
“我民无义。”
而他毕竟没有死,仍旧在长夜中苏醒了。
丹砂睁开眼,察觉自己依然深陷漫长黑夜,身边还是旧人守护,好像困在了一个恐怖的轮回,重复吞咽失去她的痛苦。
下一刻,侍卫长似乎就要带着匈奴人上来,重复令他心碎的噩耗。
然而并没有。
阿含暮坐在他面前,时不时抬眼关切他的状况,又刻意回避长久注视,野利坐在他的斜后面,这对师徒仿佛并存的光影,一个是纯粹的明亮,另一个则是极致的暗色。
学士思忖片刻,凝视丹砂的面庞,开口问:“可有不适?”
野利抓了抓红发,曲起食指,一一弹飞石桌上的菩提子,果实掉在方砖上,仿佛棋盘落子。
她挑了挑眉,自顾自开口背诵:
“……是故我今应当弃舍,以求无上究竟涅槃,永离忧悲无常苦恼,百福庄严,成一切智,施诸众生无量法乐……”
“……吾不忍尔之伤鸽,亦不欲睹尔命亡,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别念了。”阿含暮阻止她。
“不,让她继续。”丹砂不肯。
须臾,野利上前,将一颗珠子放到丹砂眼前——不知为何,绳结上最后一颗蜻蜓眼被她捡到了。
她歪头,问:“王君大人,我的朋友已经证实她的真诚,推翻了你的审判,那么,你何时施展无边的法力复活她?你令‘天地易色,风云变幻’的神通在哪里?”
她的语气和素日请示事务别无二致,甚至带上刻意的恭敬,学士很明白,这是包裹尖刀的柔软丝绸,打断她:
“别说了。”
丹砂散乱的视线聚焦在珠子上,那枚熟悉的蜻蜓眼,他立刻攥在手心,忍受着她的凌迟。
“她本来,可以平安地活着,是你逼死她。你早点放手,她会在龟兹,你晚点放手,她的哥哥已经在路上。但你偏偏纵容匈奴人下手,还差一点点,她就没事了!”
阿含暮斥责道:“够了!他的使命是守护整个国家,他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
“哈哈,真伟大呀!为什么死的却是别人?!你们已经用莫大的苦衷逼死了我的朋友,还要用高尚的借口合理谋杀她!大人,西夜国有你,何其有幸,我的朋友遇到你,何其不幸!”
“作为西夜国的子民,我感激你!作为朱嬴的朋友,我诅咒你!我恭喜你!”她狂乱地大喊,“王君,我祝贺你,祝贺你——终于收获了一颗死去的忠心!”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阿含暮去而复返,无话可说,默然叹息,最后,丹砂摇摇晃晃站起身,往寺庙的方向飘去。